程朱理学的程是谁（根植于每一个中国人心中的传统思想）

中国人都知道四书、五经这个概念，《四书》的第一本就是《大学》，第二本就是《中庸》，第三本是《论语》，第四本是《孟子》，四书是儒家学说的经典作品，而这个次序又是在北宋的时候，有二程兄弟编订次序，《大学》是四书之首，《孟子》四书之末，当中两篇《中庸》、《论语》，这个次序是不能颠倒的。北宋思想家提出这样一个次序，四书的先后次序，并且把特别是因为把《大学》和《中庸》从《礼记》当中专门抽出来，让他们各自独立成篇，这个行为本身就表示说明宋明新儒家的开端。

什么是宋明新儒学的主题？

王阳明说，我们中国人，人人心中有贼，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破心中之贼，就是宋明新儒学的主题。

宋明新儒学分了两大派别，程朱理学、陆王心学，“程”是指二程兄弟的弟弟程颐、伊川先生。朱熹继承他的学说，发挥他的学说，合起来叫“程朱理学”。二程兄弟是北宋五大思想家当中的两位，五大思想家就成为北宋五子。那么程颐也就是伊川先生，开了理学的先河，南宋的思想家朱熹继承了，终于形成了一个程朱理学这样一个派别。另外跟他对立的是陆王心学，“陆”就是陆九渊，号象山，我们通常称为“陆象山”，那么陆象山，他南宋的，跟朱熹同时代的私下里关系还非常好，但在学术上是对立的，陆象山继承程颢。二程兄弟当中的哥哥程颢，就是明道先生，明道先生程颢开了心学的先河，然后陆九渊也就是陆象山继承了。到了明朝，又为伟大的思想家王阳明，继承和发挥陆象山的学说，把心学做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阳明心学的体系，所以他们合起来叫陆王心学。

整个宋明新儒家就两大派别，彼此在学术上对立，但主题是共同的，就是破心中之贼，为的是挽救衰落的中国文化生命。

时代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中国历史上有两次大的变局，一次是先秦时候，所谓三代之衰，三代就是夏、商、周三代，三代之前有唐尧虞舜，合起来就是尧、舜、夏、商、周，向来行先王之道，那么三代的末代，其实就是东周，三代之衰，衰于东周，东周的时候天下大乱，周王室被架空，上百个诸侯小国彼此征战，血流成河。所谓春秋无义战，春秋之后那么多小国灭了，只剩下7国，就进入了战国时期，这一段时间就叫先秦。先秦是中国中华民族历史上的第一次大变局，先秦之后又一次大变局来了，就是中国的近代。倘若我们以鸦片战争为这个起点，一个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又在中国发生了。这两次大的变局。西方文明来了，西方列强用枪炮敲开中华帝国的大门，到了辛酉政变，就是慈禧太后和恭亲王联手，发动了辛酉政变，恭亲王奕䜣是洋务派领袖之一，他跟慈禧太后联手干掉八大臣，把国门打开，洋人进来，这就意味着中国社会性质发生了根本转变，辛酉政变是一个转折点，中国社会正进入了后来我们共同知道的一个表达，叫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这样一个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全面展开。

中国人曾经相信“天不变，道亦不变”。这句话是西汉的思想家董仲舒说的，现在是否道也要变了？整个一部中国近代史，中国人向西方学习的历史，学习到今天，学习还在进行中，在某种意义上讲，第二次大变局还没有结束呢。我们现在的官方正式的表达说，我们还处在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中。这个百年没有之大变局，比起千年没有之大变局，只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当中的一个方面。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时代，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中的中国人，今之世与昔之世，有何相同？不同的就是中国个人脱离家族了，家族本位的社会解体了。

第二次大变局所展开的一个基本的现状，人类的社会形态，有几种区分的分类的标准或者方法，假如以生产关系做标准来区分为不同的社会形态，就有比如说奴隶制的、封建制的、资本主义的，这是指生产关系，拿生产关系做准绳，分社会形态的不同类型。还有一种分法，叫人类学方法，就是个人在社会中，他安身立命，安身立命在哪里？假如以这个坐标轴来说，这世界上的不同的社会形态，从古到今或者当下不同的民族，三种基本类型：一种叫家族本位的社会，一种叫团体本位的社会，一种叫个人本位的社会。中华民族的社会向来属于家族本位。那么其他民族一开始一定也是家族本位，最原始的阶段叫部落社会，部落社会以血亲关系做基础的，他一定属于家族本位。

西方人后来进入了基督教时代，把个人从家族里面拖出来，把他们纳入宗教团体，这个宗教团体就是教会，1000多年，我们称为中世纪。欧洲在1000多年的中世纪，它这个社会就是团体本位，这个团体是宗教团体。我们都出生在家族中，但是在基督教时代，每一个个体、个人出生之后，很快要经受洗礼，洗礼就是加入了宗教团体——教会，在教会中他们跟自己的父母相遇，他们不是父母与儿女的关系了，他们是教友，那么一个孩子有一个精神上的父亲叫教父，所以在教会里边，父母与儿女的关系不是一种所谓亲人的关系，而是在上帝面前，他们共同都是上帝的选民。西方团体本位社会的那种生活的状况和个人的精神状况就是每一个人生命的价值，个人要回答自己生命的意义，这个问题有一个团体帮你解决了，你进入这个团体就获得你个人生命的意义了。

那么在家族本位中的个人生命的意义在哪里？个人是家族的一个成员，每一个个人的生命的意义，在于家族，参与家族的绵延、繁荣，最高的人生成就叫什么？光宗耀祖。

这就是家族本位的社会，那么还有一种类型叫个人本位的社会。西方在基督教衰落之后，第三等级兴起之后，然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形成之后，就进入近代社会，近代社会彻底地打破了主奴关系的文化。贵族被推翻了，在欧洲，宗教衰落了，基督教解体了，转化为个人的信仰，而不是政教合一的国家。那么这就是说，个人也从团体中被拖出来。

西方人走了两步，第一步个人从家族中被拖出来进入团体，近代的开端又走了一步，个人从团体里面出来了，这样形成一个个人本位的社会。这是对社会形态的一种分类方法、分类标准，当下这世界各个国家各个民族，我们大概都可以这样来归类。西方欧美社会，毫无疑问就是个人本位的社会，现代的法律体系，他成立的根据维护每一个个人的权利，因为维护个人的权利才生出个人必须承担的义务。

个人的权利得到保证，所以个人必须承担义务。这是现代法的精神，最初把这种精神说出来的就是孟德斯鸠。孟德斯鸠有一本著作《论法的精神》，每一个个人拥有最起码的权利，一个叫摆脱贫困的权利，一个叫摆脱恐惧的、免除恐惧的权利。美国独立宣言的第一部分讲，人生而平等，生而也要享有生命和财产安全的权利，显然就是个人本位的社会。

那么大多数阿拉伯国家，还处在团体本位的社会中，这个团体就是穆斯林伊斯兰教，有些地方还是政教合一。伊朗曾经政教分离，后来就合一了，伊朗宗教领袖其实是整个国家最高的领袖，他既是精神领袖，又是政治领袖，这种社会一定是团体本位的社会。那么还剩下少数国家、民族，还是家族本位的，然后联合起来作为一个国家，比如说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各个部落会议，开部落会议共推一个领袖叫酋长，那么社会生活还是在家族中的。

那么当下之中国该如何归类呢？归类为家族本位？当然我们今天中国人还有寻根的意识，查查家谱之类的。但实际上我们的生活跟家族就没什么关系了。退回一个核心家庭，核心家庭最小单位，三口之家，显然家族本位解体了，但是个人本位的社会形成了没有？不算有。因为个人本位的社会的前提是独立的人格，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格，否则个人如何本位呢？所以我们处在一个变局之中，家族解体了，个人本位社会尚未建立。

所以我们似乎在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中，现在好多都没有想清楚。或者重建一个新的团体本位的社会，或者走向真正的个人本位的社会。那么，在这之间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我们暂且称之为“熟人社会”，我们时常感到不安，人人自危，通过熟人得到帮助，托关系解决问题成为普遍现象。

今日之中国跟古代之中国的差别，就个人脱离了家庭，从家族共同体里边被抛出来的，这是差别所在。然而有异有同，同在中国老百姓仍然以国为家，老实说绝大多数中国人，尤其是大陆、中国大陆的中国人，虽然会接受许多西方的人权的思想，个人自由、平等、法治、民主，每天你在马路上看见的这些观念都有，但是我们跟政府的关系，跟国家的关系，还是把“国”当“家”的。

实际上中国的汉字，用“国家”二字来翻译，比如说英语当中的state，肯定是译错的，美国是由好多邦组成的，叫United States，译成汉语叫合众国，一个“国”字，“国”就用state来说，它并不包含这个国界、疆界的意思，他是个政治机构叫state。

如果你把国家的疆土、疆界也包含进去，就不用state，它用country，country里还包含一个地域的概念，但是state不是个地域的概念，是个政治机构，政治权力机构，因此用state把它译成中国人所说的“国家”，肯定是错了，state它跟society社会，这两者之间有一份契约，这份契约就是国家的宪法，这是西方近代以来的国家概念。

中国人心目中的国家不是这个意思，中国人心目中的国家是跟每一个老百姓的生活有一种伦理关系，中国人最期待的理想的国家是这个国家承担着对全体百姓的生活的伦理责任。今天大多数中国人的内心，还是这么看待国家的，我们对生活的要求就是4个字，老百姓就4个字：安居乐业。那么国家的责任，就保证每个人的安居乐业。孟子讲“无恒产者叫无恒心”，有恒产者就是老百姓安居乐业了，每个人就觉得恒心了。中国人别的没多想过，也不会去读柏拉图的《理想国》。理想国，柏拉图是用他的理念论设计出来的，然后说所有的国家跟这个理想国比一比，有问题的就进行改造。中国人没这个想法的，中国人认为天道在人民生活中。

当然，我们读四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不是在个人与国家的关系中要读四书，而是寻求个人安心立命之本在哪里，西方人安心立命的本是宗教、基督教，阿拉伯人安心立命之本是伊斯兰教。许多阿拉伯人都是真正的虔诚的穆斯林，而我们中国人的安心立命之本不在对上帝的信仰中，也不在对真主的信仰中。

中国人以本心立信仰，这个本心的内容是什么？一个是“仁”，这合起来叫本心仁体。这是我们中国人安心立命的根本。西方人以上帝立信仰，中国人以本心立信仰。本心立信仰对每个人的修养要求很高，这个修养就是两个字：修身。大学三纲领八条目中八条目的核心两个字：修身，前面格物、致志、诚意、正心，是修身的途径，后面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修身的效验。

假如信仰上帝，这个“本”就比较简单，一个信基督教的一个英国人解释过，小时候我们的生身父亲，对我们来说，就是上帝。他会批评我们，但永远不会抛弃我们。他对我们要求比较高，但是我们犯了错误，他能宽容指出之后，长大了以后你慢慢发现父亲还不如自己，你再也不会把它当最高的存在去看了，有时发现他比我傻多了，后来你就没这样子的上帝了，但西方人信仰基督教了，一信仰基督教，他做任何事情他心里都想着背后一定有一个父亲始终看着我，犯了最再大的罪恶仍然宽容我，不会抛弃我，这就是我永远的父亲。这就是他说上帝就意味着这个。我有点懂了，宗教的信仰是一种生命情感的需要，对上帝的信任。

我们中国人如果也是这样信仰上帝多好，修身的功夫实在难下，我们现在不知道怎么走。好，那么的确有不少中国人信仰上帝，成了基督徒，但是一个中国的基督徒跟欧洲的基督徒是不是一回事呢？表面上看起来像一回事，也会参加各种基督教的仪式活动，饭前会做祷告、星期天会做礼拜，表现爱你的没什么差别，但是当一个中国基督徒祷告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想的难道是自己有罪的灵魂，自己没办法拯救它，只有上帝能够救赎，他在想这个事情吗？并不会。想必他会在祷告：“主啊，我向来忠诚地侍奉着你，我儿子今年高考了，你得帮我。”

一个中国的基督徒在祷告时的时候，他的心中的观念绝不是西方的神学观念，还是中国老百姓的价值观，尽可以在形式上信仰基督教，实质上还是中国人。西方传教士把基督教传到中国来的时候，必须要完成一件事情，就是把圣经翻译成汉语。他们把圣经翻译成汉语的时候，遇到这些圣经中的这些段落，他们就比较棘手了，圣经当中有这样一段，耶稣说道：“谁不憎恨他的父母，谁尊重他的兄弟姐妹，谁就不是我的门徒。”一个中国的翻译官敢翻译吗？中国老百姓一听，假如我要信仰上帝的前提，要恨父母，还要恨兄弟姐妹，这还了得。其实耶稣也不是这个意思，耶稣是极而言之，你别把自己困在家族的亲情中，你要知道人最高的情感是普遍的爱，叫博爱。上帝爱所有的人，你不要局限在家族亲情的范围之内，他只是极而言之了，你要恨父母了，你要恨兄弟姐妹，你都做不到这一点，你就别到我这里来。

还有一段，耶稣说：“抛弃你的家人，抛弃你的土地跟我走，我们是上帝的选民。”你敢翻译给中国人看吗？信仰基督教要抛弃家园的，还要抛弃土地，那还了得！一般来说中国人在什么时候会成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基督徒，可能前提是家破人亡，彻底孤独。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牵挂他，也没有任何人需要他牵挂，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孤独的灵魂亟待拯救，于是他在十字架面前跪下了。

不是说你要不要中国传统思想，如果你要在你的心中把传统思想彻底赶走的话，前提是你的灵魂孤独了。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想明白，表面上讨论来讨论去说儒家不行，我们如果还要去学习儒家，它简直就是复古倒退。要是这样子想就错了，儒家还在你身上，还在你心里，除非，你不再有牵挂了，对他人不再有牵挂，也没有任何人牵挂你了。

举个例子，假如你在美国留学，后来在美国结婚生活了，结果离了5次婚，随着家中、在祖国的父母都老了，后来都去世了，你就一个人，这时候这位中国留学生终于发现了自己孤独的灵魂，他一下子在十字架下面跪下来，留下泪来，这一刻他皈依上帝了。他默念道，主啊，只有你能拯救我，我在任何情况下还是要做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还有意义的人，可是怎么有意义呢？就是感受到主与我同在，我可以被背叛无数次，但我仍然要做一个好人，为什么？因为主与我同在。这时候中国留学生终于成了真正的西方人、基督徒。在这之前，他满脑子一定是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念，尽管他可以拼命地批判传统思想，但那仅仅是学术批判，并没有实质意义。

比如说一个惯窃，他常偷窃别人口袋里的钱包，而且时间长了，经验非常丰富，准确率几乎达到100%，本事很大。有一次他登上公交车，发现站在他边上有位口袋鼓鼓囊囊的老人，根据他丰富的经验判断，这老人口袋里有一个钱包，然后他对周围的环境打量了一翻以后，发现此次下手一定成功，就在他靠近老人的同时突然有个问题不知不觉地在他心里涌了上来，“我该不该对这个老人下手呢？”为什么他有这个问题？因为他突然发现老人是衣衫褴褛，看起来像个一个穷老头，他再看一眼，感觉这位老人就像他父亲，他父亲就是个穷老头，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如果我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拿那个钱包的时候，我简直就是如同把手伸到我父亲的口袋里去。就在这一刻，他决定这一次不能偷了，这个问题不是他偷窃钱包的能力问题、知识问题、经验问题，而是价值判断的出现，我能否做成一件事，说是知识和经验问题，但是我该不该做这件事，是个价值判断问题，这一刻他觉得不能做，不应该做，这“不应该”的价值判断，怎么才从心中来的呢？不是他自己生长出来的，是因为在他心里就有中国传统思想。孟子那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他突然发现老人简直就是他父亲，这是儒家的思想，就在他心里来了，他自己不自觉地产生的，当然他自己不知道这是孟子的学说，但他有一个感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他说行窃的时候，目的就是为了改善他父亲的生活，惯窃同时是孝子啊，所以这时候他无法下手。

这份价值标准、价值观念，不是他自己生长出来的，他在中国文化世界长大，儒家就在他身上，就在他心里，他哪怕不识字，根本没读过四书五经，都没关系。所以这就是今天中国的时代，跟古代中国的时代的相同之处，无论怎么批判传统思想，中国人还是中国人。

即便今天出现了许多丑恶的社会现象，有儿女与父母对薄公堂，兄弟姐妹诉讼于法庭的这种丑恶的社会现象，并不是说儒家不行了，而是我们有“病”。所以这就是在今天我们仍然最好读一读《四书》的原因，《圣经》也罢、《古兰经》也罢，它们对中国人根本上是没有用的，因为我们想到的还是亲情和亲情传递给我们的责任。全世界最关爱下一代的民族，就是中华民族，可怜天下父母心，最可怜的父母就是中国父母。

儒家思想，深植于我们的内心。我们不像西方人，小孩长到18岁时，父母就让他“滚蛋”，你还要花我钱，你读书自己去挣钱吧，没钱去贷款读书吧，但是中国人会把孩子管到很大很大，即便四世同堂了五世同堂了，你还得管着他，为他承担责任。

儒家的思想让中国人成为全世界各个民族当中最勤劳勇敢的，你眼看这辈子富贵一点希望都没有，你看明白了，是命不好，但是你还在拼命干活，为什么？因为你有孩子，你希望孩子活得比你好，这就是中国人。

中国人有一个基本信念，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为了孩子的成长，我砸锅卖铁也干。现在在市场经济的舞台上，我们最愿意为孩子花钱，别的其他事情我们就会谨慎，就要节俭一点，但是只要孩子需要，我们毫不犹豫，这就是中国人。所以儒家就是让中国人站在大地上，这大地就是亲情和亲情传递给我们的责任。于是儒家要我们担得起这份由亲情传递给我们的责任，而这亲情可以推而广之，叫“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以至于天下关怀。